黒子のバスケ──青黃 2015.04.05
*R-18 (?) 其實只有簡單描述,不算真正的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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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漏偏逢連夜雨,不但是個比喻,更是個濕答答的實際。
一顆雨滴正對著青峰的髮旋掉,他按著頭,憤怒地罵了一聲,抬頭看那前些天才弄過的防水漆土,又滴滴答答開始漏水了。
他皺著眉,記得去年黃瀨就哭喪著臉,說一定得請房東來仔細抓漏,這塊老舊的天花板,撐得過這季,可能撐不了下一個夏天。
「如果滴到我的衣服那怎麼辦,羊毛沾不得水,麂皮也不行,啊,還有我的圍巾,那是蠶絲呢潮濕了還得了。」
嘰嘰喳喳指著那原本放在浴室門對面的衣櫃,黃瀨忙著東收收、西弄弄,搞得屋內雞飛狗跳急鬧騰。說好的公共櫃子一人一半,也明擺著就是黃瀨專屬的,塞滿一件件辛苦攢的品牌標籤,任一個都寶貝得要命。
若是讓黃瀨看到現在天花板這番風景,肯定又唉唉叫鬧個天翻地覆了。
但青峰這會兒可笑不出來,他桌上放滿了紙,寫過的、沒寫過的、收來的、準備要寄的,一給水滴到鐵定報銷,只能暫時一張張疊好,全收進抽屜裡避難去。
收著收著,收到了冰箱門,幾條待辦收據與黃瀨送來的海報就貼在那。青峰正眼細瞧那張海報,黃瀨的臉就印在上頭,完美的45度角,乾淨、清爽。
青峰與照片上的眼睛互瞪,瞪到眼睛都痠了,那臉連回應也沒回應一聲。
沒錯,回應也沒回應一聲。
自上個月惹的禍端起,除了宿醉整整兩天、花心神擺脫一個品質劣等的大胸女,要說生活中最大的變化,就是所有來自黃瀨的消息全部銷聲匿跡。
「沒事這樣笑做啥?」
那小子性格可真嗆,說斷就斷,若不是他抽屜裡還放著一疊信,他都要懷疑跟黃瀨通信是自己的夢境。
青峰重重扯下冰箱的海報,扔在桌上,連著那本刊印著黃瀨特寫的週刊封面放在一塊,兩相對比著,同一個人,不同種照相風格,可惜後者帶來的不是什麼好消息。
斗大字體、加粗標題,關鍵字:新歡、赴美、黃瀨涼。
不用讀就知道是什麼樣的新聞。
過去不是沒有前例,黃瀨以運動模特的形象獲得關注,表現越是正面健康,越是誘得人想多知道他一些小秘密,最好是顛覆、精彩又辛辣。
青峰還記得那個定時在學校附近蹲點的狗仔,賊頭鼠腦的,總喜歡拉住他問東問西,非得問出個什麼勁才滿意的竊笑樣。還是黃瀨特別叮囑過絕對不能生氣,若鬧上了新聞,連青峰也會受波及。
啊,那狗仔好像也姓山田來著。
但那拍到跟黃瀨在一塊的女人,高䠷氣質、俏麗短髮、服裝入時,依黃瀨私下惡劣的偏食毒舌,這高檔貨還算入得了他的胃。有照片為證也不算什麼空穴來風,至少連青峰看來,都覺得黃瀨對這女人的笑容是有貓膩。
『交了女朋友,就忘了哥們啦。』
新信的開頭寫了這麼一句,不免得小家子氣,青峰用橡皮給它擦了。
『你就這麼在意那個大胸嗎?那天喝醉了真的是個誤會,我跟她真的沒怎樣。』
怎麼一副壞事心虛在解釋起什麼來了,搞不好黃瀨根本沒放在心上,可就糗大。
『喂,好歹別人的信要回啊,最近很忙嗎?』
這樣寫倒是合情合理,連自己看著都很是滿意,沒錯,朋友的信要回,這不是基本禮貌嗎……但還特地再發一封去催是不是太纏了些。
幾乎快被自己的腦內劇場給折騰死,青峰的頭趴在桌上轉來轉去,等到他注意到的時候,手機已經震動好一陣子了。
「哇,糟糕。」
看未接來電有點眼熟,好像接過來自這個號碼的電話。青峰在腦中一一數過:隊友、同事、俱樂部、辦事處……郵局?
對,郵局,是郵局的話不是退件包裹,就是漏收的信。信,如果是信的話──
訊息、郵件、電話語音,全部方式都試遍了,就是一丁點回應也沒有,但如果他沒有算錯時間的話,還有唯一的可能。
可以保有一封延遲來回十天的信。
青峰急速奔馳。
「那個、不好意思……那個,剛才沒接到電話,可、可以幫我找下有……今天到的回信嗎?」
瀏海的水滴上櫃檯,青峰用同樣濕透的手背抹一抹,急切看著。和藹可親的鈴木先生似乎面有難色,對新來的服務小姐搖了搖頭,年輕的女性說:「沒有呢……我們通知您是因為這份簽收公文,需要您過目。」
心掉進了谷底。
這才發現,自己全身上下濕淋淋的,鞋子踩著也全是積水,在大廳的磁磚地板上留下一個又一個足印。
從上頭吹來的空調很冷,手臂激起了雞皮疙瘩,些許在椅子上等待的人們在看他,櫃檯窗口的小姐也是滿臉抱歉。
很狼狽、很尷尬,每個人的視線都放在他身上,但他卻對自己的反應不知所措。
胃翻攪了起來,胸腔像是被猛捶一拳地悶痛,腳步有些虛浮,視線無法聚焦。
他急著想離開。
「青峰先生,要不要給您帶把雨傘?」
「不用了,一下就到家了,沒關係。」
青峰跑出郵局,滂沱大雨仍氣勢磅礡地落下,淋得整條街道滿是強烈的下雨腥味。
他任由自己闖進那片雨中,用痠澀的視線看著天空,灰濛濛的,明明落下這麼多雨,卻無法看出雨絲跟雨絲之間,確實分離的那條界線。
回到套房,只要五分鐘的時間;但抵達美國,卻要快一個月還沒有任何消息。
原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,只要一方停止回覆,就不算是有所聯繫。
一走進房門,青峰滴著雨蹲在玄關,頭就悶在手臂裡。
那些太複雜的東西,他不懂。他只知道,他現在,很難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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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聽教練說阿大三天沒去練習了,吃過飯了嗎?我買點稀粥跟麵包,還有些寶礦力水得。」
「咳咳、沒事,只是頭痛。」
這種鍥而不捨的門鈴聲,這世上除了弄丟鑰匙的黃瀨,就只剩他那嬌小的青梅竹馬了。一見過是熟人,青峰安心地癱軟在床上,動也不動,連聲招呼都免了。
反正一開口也盡是悶咳,一睜開眼睛就頭昏眼花,肚子脹得厲害,卻隱隱發著餓,勉強吃了點家裡剩的零食,青峰連走出大門的力氣也沒有。
看到對方這副病號模樣,桃井一臉愁容,坐在床邊,探手摸摸青峰的額頭,驚呼一聲。
「阿大你還好嗎?燒得這樣厲害,有去看過醫生了嗎?」
「嗯、啊……喔。」
嗯嗯啊啊隨意敷衍幾聲,青峰根本不知道自己病在哪裡,他也壓根不想知道。
桃井看著搖搖頭,逕自走進廚房。
在營養科系待上幾年,雖然廚藝不見長進,卻練就了一身望聞問切的好本領,在流理檯搗鼓搗鼓,硬是要青峰多補充點礦物質,加了鹽的溫水或是常溫稀釋的運動飲料,讓他選一種。
「我不渴,我不想喝。」
「那至少吃點東西吧,來,坐起來就好,我把小桌子推來這。」
女孩一起蹲下,盯著青峰稀哩呼嚕吃完一碗瘦肉粥,這才嘆了一口氣。
「真是講不聽,病成這樣也不看病,學校去不了也不請假說一聲,我才來看看情況。」
「小事,我很少生病,睡個幾天就好了。」
「就是因為很少生病,一生起來才會是大病啊。」她推過杯水跟一顆成藥,要青峰服下,「你再這個樣子,要不我真的給小黃打電話?」
湯匙僵在空中。
「打什麼?干他什麼事,他不是那個、那個……」一下子斟酌不出措詞,青峰支支吾吾,「他光是自己的事這就夠忙了,妳別拿這種小事煩他。」
「你又不是不知道,小黃對你的事情最上心了,要是被他知道阿大這麼不愛惜身體的話,一定也會幫著我好好唸你一頓的。」
桃井突然啊的一聲,看著青峰怪異的憋拗表情,恍然大悟,她放輕聲音。
「阿大你該不會是在介意小黃在美國的那個新聞吧。」
「才沒有!」
被人戳到痛處直接炸出毛來,青峰扭頭硬是不看桃井。
不想提起的事又被人拉上檯面,這一星期光是傳訊息來問的就夠煩人了。
他哪裡知道黃瀨的漂亮女友是誰?怎麼認識?而且為什麼不去問本人要來問他?
──因為您是黃瀨先生最要好的朋友不是嗎。
不是,他不是。黃瀨連個訊息都不回給他,哪裡要好。
青峰的臉一青一白,桃井被逗得咯咯笑。
「那個啊,雜誌拍到的女孩子,難道阿大你真的沒認出是誰嗎?」
悶得一口吞下藥,青峰口齒不清地說:「誰知道。」
「她是黃瀨家的二姊啊,高中後就搬去美國讀書的那位,國中那時有一次還有來看帝光比賽的那個啊。」
讓青峰換上乾淨衣服後,過沒多久,青峰就睡著了。桃井邊收拾著垃圾,邊環視這個只剩下一人的房間。
有黃瀨在的時候,這房間裡總是熱熱鬧鬧的,他大咧咧混在大伙兒的對話裡,有時阻止青峰跟自己鬥嘴,有時黃瀨自己也跟青峰吵起嘴,又鬧又跳的,大家都笑呵呵的。
但現在這個房間安靜得只剩下青峰的呼吸聲,一點生息也沒有,感覺相當孤寂。
黃瀨就像是蜜糖,在泡好還澀著的紅茶攪上一點,就能夠提發出額外的香氣與甜蜜;但少了這蜜糖,再好的紅茶也少了點品嚐的樂趣,還算能喝,但就是有些清淡無味。
不過青峰一定不會承認這個說法,會說:『五月,妳少噁心了。』
她不禁笑了出來,正要將水杯弄去廚房,突然腳下有些異樣,撿起一張紙來。
「這個是……小黃的字?」
桃井循著信紙的樣式,發現書桌旁沒關好的抽屜也露出相同的一角,她打開一看。
全是來回返覆的書信。
內容是不鹹不淡的家常便飯,天氣、家務、交通、飲料――芝麻綠豆大的事一顆一顆落在信上,多得撥也撥不開。
乍看之下真的索然無味,但兩個人具有的絕佳默契卻將這些化進了字裡,只有他們倆才懂得的回應。
一張、兩張、三張、四張……還有更多壓在保存起來的信封底下。
只有最誠心的理解,才會連這種細節都一齊分享;只有想瞭解更多一點,才會連對方的瑣碎的喜好都記在腦袋裡。
這是阿大與小黃的小秘密。
一股暖意流過胸口,她撇頭看了躺在床上的青峰,沒有讀完信,就將那屬於兩人的心意放回原有的位置,關上抽屜。
光是想像,那兩個從小就對看書寫字不太在行的大男生,坐在椅子上仔細思量、一字一句努力表達的模樣,就能夠看到些什麼。
「阿大,你喜歡小黃嗎?」
桃井蹲在床邊,戳戳青峰的臉頰,睡夢中青峰咕噥幾聲,抓著被單的手撓了撓,半夢半醒著。
「……那傢伙,喜歡?」燒燙的腦袋轉不太過來,青峰會錯意,「他喜歡我嗎?」
「小黃當然喜歡你,你明明知道,小黃特別喜歡你的。」
她安穩拍拍青峰的肩膀,青峰卻扭曲著臉,像是要哭出來的聲音。
「那為什麼、為什麼要留我一個人下來……」他哽咽著,「……為什麼不跟我聯絡?」
桃井手繼續拍著,低頭半靠在床邊,就像小時候跟青峰躺在老家的客廳曬太陽那樣,她在青峰耳邊給他講故事。
講黃瀨的頭髮、黃瀨的打扮;講黃瀨第一次跑進部活裡,用吃奶的力氣大叫把全部人都嚇到的往事;講黃瀨偷偷將藥妝廠商的樣品送給她的貼心;講黃瀨輸了比賽哭得死去活來的狼狽模樣;講黃瀨好幾次找她聊聊跟青峰間的心事;講黃瀨在去美國之前所抉擇的很多很多……
如果青峰會不安的話,那就用這些事情來證明,沒有人會丟下他一個人。更別說,是那個他們一同認識了要九年的黃瀨涼太。
不可能,如果是那個黃瀨,不可能。
好不容易,她聽青峰的鼻息平穩,也覺得自己快要睡著了,桃井揉揉眼睛,按住床邊就要起身,卻聽青峰非常小聲地說。
「那妳也喜歡我嗎?」
桃井失笑,摸摸青峰有點汗濕的髮際,安撫這個病到幾乎失去了所有自信的寂寞孩子。
「當然,我是五月耶,無論阿大在哪裡,總是跟在後頭的跟屁蟲五月啊。」
――也是那個一路走來,最喜歡看著阿大跟小黃這對最佳拍檔的桃井五月。
她從來沒有懷疑過,她,或是他們,以及這個跌跌撞撞共同支撐的隊伍裡所有的人們,會一直這樣保持下去。
那是她最鍾愛、最懷念的國中時光。
「阿大,我們就繼續給小黃寫信,好不好啊。」
[213]
頭往肩膀的方向左右喀喀扭了兩下,接著壓身拉緊小腿的肌肉。躺在床上太久的身子不太好使,恢復期間的拉筋訓練做得特別紮實,調整基本動作的節奏後,直到晚間八點,青峰才洗浴完畢出了體育場。
時氣已逐漸進入夏日,沒有吹乾的頭髮隨著晚風掉著一滴一滴水珠,青峰按出桃井發來的訊息,說把黃瀨給大家寄的學校成果製作CV,轉寄到青峰的信件匣裡。
『相當有魅力喔,阿大有空可以多支持支持小黃。』
青峰皺著眉頭沒搞清楚是什麼東西,桃井的語氣聽起來有點不太妙,但他還是買了便利店的消夜,想著閒來無事打發時間,坐在電腦前點開郵件中的影片連結,邊等待著網路載流,青峰邊灌了一口運動飲料。
卻在畫面跳出來的一瞬間,把整口水都噴了出去。
完全赤裸的背部,下身穿著件短到只勉強遮住大腿根的貼身熱褲,黃瀨涼太正回過頭來,隔著全是液體的電腦屏幕向自己笑。
青峰咒罵一些連自己都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髒字,緊拿著紙巾往電腦擦,狂按空白鍵想要暫停,電腦卻彷彿無視他的指令,鏡頭逐漸往黃瀨的身體近距離照去。
先是聚焦在脖頸,然後從光裸白皙的背部緩緩往下,聳起的肩胛骨延伸到漂亮的脊椎曲線,皮膚無暇到能夠見到突起處透著淡淡的粉紅。
這算哪門子的魅力,根本就是情色。
青峰尷尬地從穿衣鏡看到自己的臉脹成了豬肝色,畢竟猛然看到前室友的裸身還是太刺激了些,一時間連手都不知道放哪裡才好。
雖說人家說這種叫藝術,偏偏他青峰大輝就是不懂藝術,只看到黃瀨沒穿衣服。
這時畫面右方出現了個人,朝黃瀨的身體指指點點,說著自己聽不懂的語言,還乾脆地將手放在黃瀨的腰際,不著痕跡地蹭了兩下。
喂,當觀眾是沒有眼睛嗎,這傢伙有沒有職業道德,說明就說明,何必動手動腳的。
一喜一悲,真是看得人滿肚子火,一個聲音卻從背景配樂中突地跳出來,拉走青峰的注意力。
“Hello, I’m Kise Ryota.”
麥克風交到黃瀨手上,用簡潔的英文介紹自己,聲音還是像以前那樣高昂卻帶著鼻音。
心突然靜了下來。
青峰這才注意到,這時隔半年多沒有見到的傢伙明顯瘦了,他的下巴銳利了些、臉頰的肉少了一點,縱使畫了妝讓氣色好些,但青峰仍舊能從特寫鏡頭看見他眼睛下方的黑色素沉澱。
以及這件幾乎將模特身材曝露得一覽無遺的新穎服裝,攝影帶到正面時,青峰才看到原來上身是一件類似肚兜的設計,紅色的絲帶繞過黃瀨的脖子與腰部勉強固定住,將黃瀨的肌肉貼得更加緊實、均勻,但以青峰的標準來看還是太瘦,他甚至能想像出來黃瀨皺著鼻頭只吞水煮青菜的委屈模樣。
不過高高的鼻子、彎彎的眼角、嫩嫩的嘴唇,還有一頭金燦燦的細髮,是這麼地讓人熟悉。
──感覺好久,好久沒有看到他了。
在青峰沒有意識到的時候,他已坐在椅上目不轉睛,食指忍不住輕輕貼上屏幕,他碰著黃瀨的臉頰,但只能感受到桌機散熱的滾燙溫度。
黃瀨笑著、嘟嘴、挑眉、咬唇,仔細聽著主持人講談的時候,還會用食指摩娑自己的嘴唇,邊點著頭。
在黃瀨笑得眼睛都瞇起來的時候,青峰的手拉開褲襠,忍不住滑了進去。
緊緊握住的當下,青峰深吐一口氣,鼻息變得急促,隱約將記憶中黃瀨的臉疊加上去。
那時青峰在黑暗中睜著眼看,聽見細碎的聲音,原以為是壁虎之類的小動物,直到哼出一聲岔音,他才發覺聲音來自隔壁床鋪。
視覺適應了光線後,他看見黃瀨仰著脖子,嘴巴緊咬著棉被上端,那雙修長的手指埋在被單裡頭弄出細微黏膩的聲音。
『咕溜、啾、滋。』
青峰的臉熱得發燙,閉上眼希望趕快睡去,卻益加放大從棉被的縫隙中漏出來的喘息,與鼻腔悶出的氣音。
在一聲急地吸氣之後,就沒有了聲息。青峰才偷偷睜開眼,看見黃瀨一隻手抽床頭櫃上的紙巾,再伸進了被窩。
『這個妝容的構想,是來自於我最喜歡的顏色。』
影片突然換成了日語,青峰的手一緊,大喘一口氣,是黃瀨的聲音。
他用自己的母語流利地介紹自己的作品。
『很深沉,霸道地將其他顏色都一併吸收,全融為一體,卻發現如果用色盤調開的話,可以依稀見到裡面沒有拌勻的漸層色彩喲。』
黃瀨的習慣語癖衝進耳裡,下身在青峰手中更有反應,像是呼應他們對黃瀨的熟悉。
『但是如果很有耐心地繼續攪拌的話,就跟我在眼妝強調的部份一樣,以主色為主體,疊上其他顏色的話,就能夠將主色顯得更加溫和。』
「啊、呵,黃瀨……黃瀨……」
他低聲喚著他的名字,希望畫面中黃瀨回應自己一般,他加快了手上的速度。
『……這是我最喜歡的顏色。』
「唔。」
一股電流竄上了尾椎,青峰身體緊繃數秒,黏膩從指縫流上了手背,他頭斜倒在椅背上,粗喘許久,才漸漸從無力的餘韻中退了出來。
他做了什麼?他剛才在腦中想像著做了些什麼?
熱度尚未完全消退的麻癢蔓延四肢,青峰看著自己的手、看著大開的褲頭,再看向屏幕,看見那人。
正對著鏡頭,黃瀨眨著的一只眼睛,暈染著晶瑩的眼影。
是與那只耳釘一模一樣的顏色。
「靛藍色。」
從這個角度,青峰看見鏡中的自己,汗濕著靛藍色的頭髮,滿臉迷茫。
他到底在,做什麼。
[233]
上午時分,恰越過了上班的尖峰時刻,一個高個的男孩子黑著臉、低頭看著些什麼快步走著,來往路人自動給他讓出道來,好奇盯著那背影瞧。
一張匯款說明單、一封還帶著郵局特有的紙質味的來信,蟬聲唧唧,青峰的腳步也輕快起來。
回信,願意聯絡,消氣,合好,跟以前一樣。
青峰自詡腦袋不太靈光,但黃瀨那傢伙也半斤八兩。直線條的邏輯:有信就是緩頰、回音就是轉機,雙子座的拗脾氣總算被熬到擊破了個角,只剩下是否乘勝追擊、破鏡重圓。
經過尚未營業的衣飾店的櫥窗,青峰瞄了眼自己的倒影。
他捏著自己的嘴角,誰啊,表情這麼蠢,樂成這個樣子,然後噗哧笑了出來,歪嘴豎眉,對著窗子扮了幾個鬼臉,才發現店內的陰影處有人好奇地眨眼。
「那男孩子是怎麼回事啊。」
「哈哈,不知道,遇上了什麼好事吧。」
她們勉強看見,男孩子紅透臉跑走的身影。
[236]
「果然,火神君跟青峰君都是笨蛋對吧。」
黑子挑眉,探頭在兩個高個兒中間,像只從縫隙求生存的小動物,盯著那電腦螢幕看。
一個裝飾花俏的網頁跳在正中央,圍著數十種顏色多彩的花束,以套裝的形式呈現給顧客。若是點開個別頁面,可以看見整片密密麻麻的……英文字?
他跟青峰同時看著火神。
「這傢伙就算了,光是挑個款式就拖拖拉拉要一小時,你是女孩子嗎。」躲過青峰揮來的手,火神很直接地嘖了一聲,「誰知道你買個東西這麼複雜啊。」
青峰一個手肘就拐過去,「你不是講英文的嗎?那你說說看,它這個、這個跟這個在說什麼啊。」隨便指著幾個圖示,青峰就要火神回答。
「哪知道,一點就跳開,我很少在網購,啊,是說你前陣子不是才病成那個樣子,怎麼這麼有精神啊笨蛋青峰。」
背後頓時鬧成一片,黑子趁亂仔細讀了下網頁,雖然英文不認識他,他也不認識英文,但就著使用者介面的直覺,他將鼠標移動到那些圖案上頭。
果不其然,浮出不同緞帶與紙質的選項,看來是可供顧客更改包裝細節的客製化服務。
他用滑鼠快速點了點,反正都是要送人的,選個簡潔大方的樣式就沒錯了。
直選到了顏色,黑子遲疑了下。
他瞥向一旁正吵得不可開交的兩人。
要說是送給那個人的話,會想到什麼顏色呢,肯定是黃色吧。但他總覺得哪裡不太對,黑子看著被火神打個正著,大吼著別耍小動作,要不拿籃球來決勝負的青峰。
啊,那個顏色,如果要收到一束來自『他』的賀禮的話,果然還是這個顏色對。
「青峰君,接著用信用卡付款就可以了。」
黑子招手叫人,青峰問了幾次:「確定?」咚地放下籃球湊了過來,面露喜色,火神則是攤手說:「終於搞定了。」
三人緊張兮兮輸入卡片號碼,以及美國的住址,好是艱辛地走到了尾聲。
「我按囉。」
青峰嚥了口口水,接過滑鼠,點了一下送出。
「這、這是什麼?笨蛋火神,這是什麼情況。」
「error……錯誤?這怎麼搞的,啊,是不是你剛才按壓到其他鍵了。」
「我才沒有,嘖,這是要重新按的意思嗎?」
「……我們還是麻煩桃井小姐來幫忙好了。」
[250]
「喂、喂聽得清楚嗎?我調一下耳機,嗯,好多了。」
青峰大輝正處於愧疚與緊張交雜的漩渦之中。
他盯著小小的電腦屏幕心臟咚咚咚地狂跳,手在發汗、喉嚨發乾,連上星期球隊首次作為首發上場都沒有這麼急躁。
他的眼睛完全移不開視線,身體緊繃得幾近發麻,在訊號接通的那一瞬間,一口氣堵在鼻腔那邊差點讓他咳了出來。
――是活生生的黃瀨涼太。
「小――青峰――你看得見我嗎――」
黃瀨對著攝像頭拿著一本雜誌晃啊晃的,影像的訊號讓他的動作產生一些殘影,但這都不妨礙青峰看到這傢伙正站在他面前。
零時差蹦蹦跳跳的,是真人,不是海報、不是CV,更不是他半夜意淫的那……
「你、你最近還好嗎?」
聲音出口才發現有些沙啞,青峰尷尬地清清喉嚨。
「好啊,還不錯。」黃瀨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,「睽違半年終於有假期了,能夠愛睡到幾點就睡到幾點實在是太幸福,所以才能在這個時間打給你,啊不過也不能常常作息不正常啦,這樣皮膚保養就沒有效了。小青峰你知道嗎,上次這邊的廠商給我一份樣品,超級好用的,但我回去看了價格才知道……」
隨口應了幾聲,黃瀨就順著話接絲毫沒有換氣,他手腳並用,一下皺眉一下欣喜的,閒扯也能從舊金山的金門大橋扯到日本富士山頂的久須志神社。
當黃瀨又要就學校的舞蹈教室大作文章時,青峰笑說:「你話還是一樣多啊。」
頓時耳機的聲音戛然而止,黃瀨停下動作看著他,像是沒上發條的木偶呆愣著,青峰內心一驚。
他忘記,他們早不是那個天天待在一塊的伙伴了。
或許黃瀨會覺得自己被冒犯,搞不好他的新朋友會覺得這樣很沒有禮貌,還是……
但疑慮只是一瞬間的事,黃瀨噘嘴露出別有所圖的似笑非笑,他們之間橫跨半年多的距離又接上了線,毫不遲疑,黃瀨在等著自己這樣說:
「幹麼,我又沒說我不聽,我不是在聽著嗎?」
黃瀨也報以那個和記憶中一樣甜的笑容。
「那個,小青峰,謝謝你上次成果會寄來的花。」
講了一陣子,黃瀨突然放緩語氣,講得小聲:「顏色搭配很漂亮,我很喜歡。」
「喔?」如果他沒記錯,最後是阿哲發訊息讓五月訂的單,他沒看見那花長得什麼樣。「是什麼顏色?」
「不是你買的嗎,怎麼一下子就忘了啊。」黃瀨專注在鏡頭前點了滑鼠,「我記得我有拍起來的說……啊找到了,這個。」
青峰點開黃瀨傳來的附件。
照片中黃瀨臉上還帶著妝,手拿一束簡潔的精巧花束,滿是不同種深藍層疊出來的包裝,笑得非常燦爛。
而花束中央則是點綴著一撮黃色小花,被外圍的深色簇擁之下,顯得特別明亮。
「大家都說,送來的人肯定是好好看過了我的發表CV,才這樣挑的。但是小青峰應該沒那麼細心,搞不好連CV都沒看過吧……不對,等等,你看過了嗎?」
黃瀨的話嗡嗡響在電腦喇叭旁,睜著一雙琥珀色的大眼睛,青峰卻沒有在聽。
他的視線從那束花,移到了黃瀨的臉,再回過頭瞧著那束花。
拜託,別這麼看他,別再這樣看,再看下去的話……
他腦中浮現的是,他緊緊擁住黃瀨,將那金色的頭髮束縛在懷裡的畫面。
──to be continued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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