頻繁中的平凡

黒子のバスケ──青黃 2014.10.03

原本想改成《粉色貝殼2》但還是決定訂了新標題☂
接續上篇的設定，抱歉黃瀨依舊不是人；；
是說印廠晚間來電說黃瀨的紙色吃掉了青峰的線條色，明天再跑一趟看黃瀨是如何霸道(?)
總之，請不要對這篇文章過於認真( ´•̥̥̥ω•̥̥̥` 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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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蠢蛋，就說了你上不上來的。」

趴在海邊的石頭旁邊，擁有金色短髮的少年氣嘟嘟脹著臉頰，一串首飾在他胸前叮鈴作響，碰撞著有藍色的、黃色的......還有少見金色的漾著發光邊線的貝殼，在白皙的皮膚上很是漂亮。

「誰說我上不去了，小青峰不是我的朋友嗎，就拉我一下，不就上去了？」

「你傻啊。」青峰指著被陽光曬得刺眼的沙灘，腳背要不是被海水掩著不會覺得太過滾燙，在這種天氣下滿身鹽粒跑來跑去，皮膚更會加乘曬得通紅。「你上來又怎麼著？要怎麼移動？像泥鰍一樣用尾巴蠕動過去、滾過去、還是整個躺在這裡曬成魚乾啊。」

「嗚啊好可怕，魚乾什麼的。」黃瀨把臉埋進手裡，「小青峰好殘忍、人類好殘忍。」

「你......算了。」

按著頭側青峰覺得太陽穴隱隱發疼，再跟那傢伙多說一句話自己的智商就要退化。到底為什麼難得的假期，他不在小木屋裡待著，或是在海裡游著，非要站在海與陸的邊緣跟一個根本不存在這世界上的生物說話。

根本不存在這世界上的生物......是啊，還有比一條人魚更夢幻的事情嗎。

用餘光瞄著後頭，看到黃瀨以擱淺的姿態陷在沙灘上，據說這是他靠自己的力量能爬到最上頭的極限。黃瀨看自己不理他也不以為意，掃著尾巴低頭臉快貼在沙灘上，不知道又在鬧什麼勁。

――到底有多大的神經才能這樣毫無自覺啊。

再怎麼喜歡大海也沒能無所事事待上個七天半個月，青峰放空閒得發慌，恰好撞見一隻傳說中的人魚，當然不能放棄這千載難逢的機會。但受限於兩人的身體構造，玩樂的地點既不能在陸上、也不能太深入海裡，大多時間你來我往亂聊一通，所有青峰擅長的昆蟲知識卻一點都無法派上用場，而跟一個打小生在海裡的傢伙聊海洋生物更是自掘墳墓，他們倆最後頂多只能撿撿寄居蟹、堆個小沙堡，或是由黃瀨每天早上帶來各式各樣的海底沉著的『寶物』與青峰分享。

「小青峰，這個送給你，這跟我的是一對的喔。」

挺著胸，突顯漂亮的貝殼串。面對說是贈與朋友的精緻手工飾物，青峰搔搔腦袋不知道怎麼拒絕，卻又拉不臉來真把那像女孩子一樣掛在脖子上，只好多繞了幾圈弄在手臂。

青峰原本想乾脆捉些魚蝦貝類來舉辦個燒烤大會，在金髮人魚吵鬧叫嚷殘忍下完全下不了手。

已經想破頭把能玩的遊戲都玩過一遭，整條青峰步伐能及的海平線變不出新的花招，就連黃瀨也赤裸裸喊著無聊。

「小雄，你說該怎麼辦嘛――小青峰沒有大尾巴，不能沉到海裡面，要怎麼玩呢。」

皺著眉頭，青峰剛思忖著小雄是誰，就看見黃瀨臉逼近一只海星嘟著嘴巴說.....等等，他居然在跟海星對話？

「那就到陸地上玩啊。」尖聲尖氣的，連偽裝都不用，聽就知道是黃瀨捏著鼻子學的，「就跟小青峰一起到沙灘的另一面去玩啊。」

「可是小青峰不讓我上去嘛，說一上去就要把我做成大魚乾。」

「嗚啊，好可怕喔。」

「對啊對啊，小雄你說......。」

「夠了。」青峰青筋一冒，回頭踢了黃瀨跟那只無辜的海星一頭沙，「我就帶你上去玩不就得了，別在那邊一搭一唱的，做什麼，唱戲啊。」

忽略黃瀨舉手大喊鬧哄哄的歡呼，青峰朝背後的方向看去，隱沒在看不見的角落是建在沙灘盡頭的小木屋，這幾天黃瀨鬧騰時他不是沒有想過方法，但這是個賭注，得需要試一把。

而現在，還不是時候。

「太好了，小青峰我們要出發了嗎？現在嗎？需要帶什麼東西嗎？」

「不是現在。」止住黃瀨拍著尾巴快要一蹦一蹦跳上沙灘的態勢，再跳個幾下真怕跟海洋公園訓練的海狗一樣往自己身上撲來。青峰蹲下，撈起那只剛才與黃瀨對戲的海星。

「小雄你這傢伙，剛才跟黃瀨那笨蛋一起吐槽了我沒有尾巴吧。」

「小青峰不要欺負小雄，你本來就沒有尾巴，小雄又沒有說錯。」突然間黃瀨摀住嘴，睜大眼睛看著青峰，「不會吧，小青峰......你要知道小雄身上乾巴巴硬梆梆的，不、不能烤來吃的喔......嗚啊。」

被青峰脫下的襯衫丟了一臉，黃瀨掙扎著，衣服讓風一拂就吹上了萬里無雲的藍天。

站在自己面前，擁有黝黑與長期鍛煉的曲線，從腳踝向上，緊實的腿部肌肉讓服貼的泳褲勾勒出腹部的線條，黃瀨送給他的貝殼串珠就繞在那手臂上緣。青峰伸展幾下，扭動關節後指著黃瀨。

「在你上來之前，先帶我下去吧。」

「下去？海裡面？」黃瀨歪著頭，「這當然沒問題啊，但小青峰不是說只游泳不好玩嗎？」邊說黃瀨邊扮了個鬼臉，「就算是我，也變不出尾巴給小青峰啊。」

將掛在脖子的泳鏡拉到臉上，微蹲下來動了動膝蓋，青峰背光咧嘴一笑。

「但你不是有嗎，尾巴。」

他縱身一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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奔流的海水刷過臉側，喧鬧著耳朵只聽得到似於風的聲音，迎面打來碎成泡沫的模糊不清，周圍似乎白得清晰卻什麼也看不到。

青峰正感受著前所未有的飆速，消耗的氧氣壓迫著胸腔卻只讓人越來越興奮。

他試著在海水急流中抬頭，依稀看到陽光照射著表面海水湛著水藍，穿過浮在水中的雜塵落在身上一點一點，從自己緊緊握住的手指縫隙流過的卻是深色的鹽巴苦味，往上湧到鼻腔反射想要讓人咳出氣來。

不行了，極限。

鼻子憋不住，青峰想說話泡泡從嘴角邊緣一顆顆冒出，他趕緊閉起卻嗆得自己張大嘴巴，剩餘的空氣散溢在水中一點也不剩，留給小小的微生物滋養繁盛。

似乎感受到青峰的不快，眼前的景色急速轉彎，青峰差點握不住身下的肩膀，他離陽光那方向越來越近、越來越近。

最後鑽出了水面。

「呼啊、啊、哈。」

重獲光明的腦袋濕淋淋的，大口吸著氣，青峰覺得力氣被抽乾一樣隨便攀住一個東西就在海上載浮載沉，搖搖頭沒有從天旋地轉中回復過來。

「小青峰你還好嗎......我、我快被你給勒、勒死了。」

嗡嗡的聲音傳入恢復功能的耳朵，吸收理解已經是好幾秒後的事情。定睛看著什麼淺色的東西靠在自己的眼前，睫毛唰唰地快碰到臉頰。

――是黃瀨，近距離的呼吸撒在彼此的臉上，黃瀨同樣也氣喘吁吁。

「欸、黃瀨、你，好厲害啊。」扯掉泳鏡，回過頭確定自己的位置，離沙灘有好一段距離，似乎是在海岸邊緣繞圈子。「你那什麼，那條尾巴，也太厲害了吧。」

青峰只是玩笑性質提出黃瀨可以游得多快的假設，當然順便加了點幼稚的挑釁。黃瀨二話不說，讓青峰緊緊攀住自己後背，說了句「要抓穩喔。」一瞬間在水裡就衝了出去。

那種微妙的感覺揮之不去，與急速奔跑或是坐著雲霄飛車不同，水看似溫和，流動起來卻是堅韌無比，流線掃過身子的觸感相當強烈，像是被剝光似的，沒有固定形狀的物質從髮間到泳褲裏側，到處找尋任何可能的空間肆意縱流，整個身體被什麼東西包覆著相當溫暖。

搔了下大腿內側，低頭看，才發現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掃得有些偏紅，是不會痛，只覺得癢得抓不到，應該是黃瀨落在自己身下快速擺動的尾巴打的。青峰手腳並用爬上石頭，滑稽地單腳跳著把耳朵裡的水給倒出來。

「要不是要注意小青峰會不會掉下去，我可以游得更快呢。」微抬起下巴得意洋洋，黃瀨靠著浮力也慢慢攀上斜面的石頭，與青峰平視。「怎麼樣啊，比小青峰用兩條腳跑要快得多吧。」

「哈？但總比你連走一步也沒辦法來得好吧。」

「這有什麼辦法嘛──尾巴又不能站起來。」

黃瀨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淺灘的水面，濺到青峰盤坐的小腿肚上，整條鱗片亮得反射陽光映照在眼睛裡是跟大海一樣的藍色，上了金粉似的，換了個角度又會變成不一樣的淺藍。青峰別過頭，雙手撐在後身，仰面享受微微的海風。

「嗚啊，好舒服啊，這裡的風好涼。」展開手臂，黃瀨伸了個懶腰。

瞄著黃瀨的頭，這個方向看去恰好是他平坦的胸腹，青峰看了在白色上頭點了兩點的暈，繼續往下，仔細瞧那皮膚與魚尾的連接處，帶著淡淡的粉紅色。

「你是條魚，也喜歡吹風啊。」

他躺下與黃瀨平行的位置。

「嗯，喜歡啊。」動著尾巴亮得顯眼，被青峰一腿按住，「風涼涼的，感覺會把心裡面的事情吹走一樣，什麼都不會去想。」講著不明白的比喻，黃瀨不耐地抽出被青峰壓住的尾巴，又輕輕拍著青峰的腿，「海裡面沒有風，只有洋流，一不小心捲進去會被沖到很遠很遠的地方，不像是風不會把人給沖走。」

「還是有龍捲風的啦......。」

「不過啊，因為不能完全離開水太久，所以也只能吹一下下而已。」

黃瀨彎身摸了自己的尾巴，看了青峰的眼神，得到答允後也摸上青峰的腳。

他的手涼涼的，漂亮的手指上沒有傳說中描述的蹼，而是修長靈活地相當滑嫩。青峰打了哆嗦，卻沒有阻止黃瀨的手探索自己的腳。

「真的有兩隻腳呢，小青峰。」黃瀨指腹描繪著青峰膝蓋的關節，好奇地戳了幾下，「硬硬的，但上面這邊是軟軟的。」

「笨蛋，這叫做肌肉，跟手上這個是一樣的。」讓黃瀨也看看自己的手臂，黃瀨的手覆上輕輕捏著。

「摸起來是一樣的呢，那......為什麼小青峰要掛一件布在這邊呢？這樣游泳不是很......。」

拍下黃瀨要往自己褲檔摸去的手，黃瀨立即縮著身體向後退了些，抬起眼眸漾著委屈。這才驚覺氣氛有些尷尬，青峰臉覺得有點燒。

「不是、我沒有在生氣，而是......嗯，這該怎麼說......這裡。」指著褲子，「這裡藏著人類、人類的尾巴，所以不能夠隨便讓別人摸，就、就你們也有不能讓別人摸的地方吧。」

「小青峰的尾巴？是這樣啊，所以就跟這邊一樣嗎？」黃瀨舒著眉頭，指著那剛才青峰忍不住盯著看的，連接魚鱗盡頭的腹部皮膚，帶著粉色感覺特別脆弱，「姊姊們說摸到人魚的這裡就會生小寶寶。」看著青峰驚訝的表情黃瀨笑了出來，「不過我是男孩子啦，不會生寶寶，而且小青峰沒有尾巴，所以不可能用尾巴生寶寶的。」

上了堂不明所以的人魚健康教育課，青峰思考著黃瀨指的應該是性行為，而不是真的從尾巴上跑出寶寶來，他忍不住別過頭，手搧了搧，奇怪，臉怎麼會這麼熱。

「黃瀨，我們先回去吧，感覺太陽......。」

「啊，來了。」打斷青峰的話，黃瀨立刻瞇起眼睛，整個人機警了起來，「小青峰好幸運，趕快趕快，這看不到幾次的。」

催促青峰戴著泳鏡，沉進水裡重新讓青峰的手攀在自己的肩膀，青峰手指擦過黃瀨的胸。

「馬上囉，抓穩，小青峰。」

青峰這次學乖了，他深吸一大口氣。

他們又朝著那片碧色的大海衝了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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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陽西沉，陽光消失在平面的瞬間，海水頓時冰得讓人無法忍受。踉蹌幾步走上岸，青峰一股腦坐在柔軟的沙灘上累得連根指頭都無法移動。

聽見波浪規律的拍打中依舊有那輕微擺動的聲響，他知道黃瀨還在。

閉上眼睛，青峰彷彿又能看見，那整群的魚流在自己面前轉成一個大圈，像是堅實的牆壁黑得無法擊破，仔細一看，卻是無法計數的小魚一只一只拼湊而成。

在圈的另一角，黃瀨對自己笑著開心，指著青峰讓他往後看。

不看還好，一看就是整片黑壓壓的與海流朝自己沖刷過來，原以為會打個正著，魚群卻立刻轉換隊形，奔游在自己身旁向下俯衝，又向上竄升，成為海裡一條線形擺動的巨大海草，密密麻麻隔開自己與黃瀨中間的縫隙。

感覺自己被關了起來，包圍著不見除了灰色魚鱗以外的任何顏色，完全失去了視線。

青峰有些著急，上下前後都沒有黃瀨的身影，困惑著甚至連往哪邊游是海面那處都不知道。

『黃瀨。』想張開嘴巴叫喚，但這是水裡沒辦法發出聲音，『黃瀨。』

突然有什麼攬住自己的腰往後帶，一雙晶亮的眼睛在滿是灰的水裡出現在臉側，聽到黃瀨在耳邊說。

「小青峰我在這。」

然後被抓著往上一扔，魚群又立刻分開顯出陽光映射的面，青峰順著衝勢就直到了頂。

「嗚啊、哈、哈。」

吸滿氧氣在自己的肺部打轉，在魚群內穿梭不可思議的經歷還沒有會過意來，由上往下看，明顯見到這處海域與其他比較，一片深色的連至海平線的另一端，不見盡頭。

飄著，飄著。漸漸的，顏色越來越淡，越來越稀，海中的騷動也似乎平息，魚群已然游過這片海。

黃瀨沒有浮上來，廣闊的海中多的是藍，沒有一絲金色的身影。

大口吸了氣，青峰又鑽了下去。

第一次，他什麼也沒看到，礙於浮力根本沒辦法撐過多久就啵的溜上水面。

第二次，他還是什麼也沒看到，似乎被魚群掃蕩過一樣，陽光直射的區域亮著連一只透明的小水母都沒有。

第三次，他依舊什麼也沒......不，一個金光閃閃的用高速朝自己撲過來，青峰趕緊手划腳划鑽出水面。

「抓到你了，小青峰。」

一點沉的重量覆在自己背後，黃瀨環住自己差點就兩人一起向後倒。

「你幼稚啊，還以為海裡面也能玩捉迷藏。」

「捉迷藏？什麼是捉迷藏？」黃瀨鬆開手，蹦到青峰面前不知怎地頭髮上還黏著一坨海藻，他笑得非常燦爛，「不說這個了，怎麼樣，小青峰，好玩嗎？」

「喔......喔，還不錯。」

「小鰺鰺牠們一年會經過這裡好幾次呢，每次都怪嚇人的，很多小魚們都會躲起來。」黃瀨手舞足蹈，青峰愣著想鰺鰺應該又是哪種魚類的小名，但黃瀨唸起來可愛，實際上真的很嚇人，他還以為自己會被直接吃掉。「很多小鯊魚們也會趁機來吃東西呢。」

「鯊魚？現在嗎？」往周圍看了一圈，沒見到電影情節中會浮在水面上的鰭背，他可沒記得小時候有在這附近看過鯊魚。

青峰的動作逗得黃瀨哈哈大笑，「不會啦，小青峰一點肉也沒有，連小鯊魚都知道不好吃，不會來的。而且......。」

「我也會保護你的。」

海水從耳鬢滴下臉頰上那自信十足的表情，毫無質疑的、純粹無邪的，不禁讓人真正相信著，黃瀨是衷心這麼說。

後來黃瀨領著他到岸邊另一頭，踏著清澈的淺水捉螃蟹，當然黃瀨緊盯著青峰不會真把牠們烤來吃。石頭縫間的小魚、平躺在石上軟綿綿的海參，黃瀨小心翼翼捧起一手水裡面有只很小很小的貝類，靠近青峰眼前吐了他一臉的沙水。

打鬧了一整天，黃瀨跟他說了很多關於深海的故事。諷刺的是黃瀨怕黑，尤其夜幕之後伸手不見五指的那種，但他仍舊會回到那落於某個精緻洞穴的家，在人魚們隱身不被人類尋找到的海域。

睜開眼睛，青峰從陷入黑暗的沙灘上爬起，看著黃瀨仍徘徊在岸邊，舉起編織的項鍊映著月光，讓每一顆穿透著殼閃閃發光。

「小青峰你看，好漂亮啊。」

笑著連眼角都往上翹，黃瀨總是在無意間表現出最直接的情感。

整片海洋、整個世界，在黃瀨的心裡面都值得身體力行去探訪，一石一沙都可以取上帶有語癖的小名。黃瀨招過自己，拉著自己的手臂，讓繞在青峰手臂上頭的貝殼串也一起對著月亮發光。

「好漂亮啊，可惜回到家裡那邊就看不到了呢。」

「黃瀨。」看他乖巧地應聲抬頭，青峰忍不住拍拍他的頭髮，「你不是想要到岸上來看嗎？」

「可以嗎？當然，想看想看。」

卻納悶青峰一起身就往岸上跑，青峰回頭環著手放在嘴邊大叫。

「黃瀨，等我一下，我馬上回來。」

然後他消失了，整片沙灘又只剩下自己跟波浪。

黃瀨在等，他玩著胸前的項鍊，一顆一顆看，數著黃色的有幾顆、藍色的有幾顆。

黃瀨在等，他想，這個時間該回去了，不然就會被姊姊們發現的，不過小青峰叫他等著，他必須等。

黃瀨繼續等，他往後把水沉到肩膀的位置讓皮膚多汲取些水，又怕青峰回來看不見，他不敢連頭都沉進去。

黃瀨還在等，他感覺不到沙灘上有任何人的氣息，晚間的風強勁許多，吹得他頭昏昏的。

『涼太，人類是很可怕的生物，他們殘害其他生物，不是為了填飽肚子而已，而是拿牠們來賺錢。』

『小涼，不可以相信任何人類，他們是一群沒有愛、只想著自己的族群，他們沒有心，看看他們用污油摧毀堡礁、用電網網羅所有海裡的事物。』

「可是小青峰他捉了小螃蟹都會放回去，小青峰戴上了代表朋友的串珠子，小青峰他雖然有兩隻腳，但也喜歡游泳。」

喃喃自語，黃瀨覺得心上空空的，像是失去了什麼。他當然聽說過，很久很久以前的人魚奶奶，跟人類的船員做朋友，船員離去前請奶奶等他再回到這片海域，所以奶奶從少女等到了阿姨、再從阿姨等成了嬸嬸。

但他沒有回來。

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，存在於每一個人魚們與人類距離的鴻溝。

原本他也以為，他這輩子不會見到一個人類，直到他遇上了小青峰。

如果小青峰能懂得，對於人魚來說，貝殼串是多麼稀有的東西，或許深海裡多的是貝類殘骸，但有著漂亮顏色的，僅有在最乾淨、最溫暖的沙灘上才存有。將一整條拴在一塊，就成了一串約定、一串誓言，說過的話跟碰撞的貝殼一樣，雖然撞了就開，但被線串著絕對不會四散。

而那串一邊在小青峰的手臂上，一邊在自己脖子上。

小青峰他，絕對會回來。

然後黃瀨聽見了奇怪的聲音。

轟隆隆隆、咚咚咚，摩擦著什麼響亮的，一個龐然大物掃刷著沙灘邊緣的細碎石塊慢慢朝這邊接近。

他看見似乎是青峰的人影，卻連著一個長長平平的物體，拉著有些寸步難行。

「小青峰――我在這裡。」揮揮手，讓青峰注意到自己，黃瀨興喜若狂，他覺得什麼暖暖的填在心裡面。「小青峰――。」

回來了，小青峰回來了。

「喂、別亂跳上沙灘啊。」那天學會訣竅後總跳到上頭，青峰真怕哪天黃瀨就真的陷在這裡被活活烤乾，「來，抓住我的手，上來。」

「這是什麼......嗚喔。」黃瀨抓住了桿子，發現他上去的台子會移動，青峰讓他緊緊抱住把手不要亂扭。

「這叫推車，我找了好幾天才找到。」請黃瀨坐穩，費力就把整個推車向上拉，輪子在散沙上頭非常難移動，青峰還撿了幾片木板鋪在路徑上。「這樣，你不就可以上去了嗎？」

「好厲害，小青峰，那我們要去哪裡？森林嗎？河流嗎？」

「傻子，先回家，推車怎麼可能上山啊。」

將一只人魚推上了斜坡，青峰抹著汗打開木屋的門，說實話，在水裡可能沒什麼感覺，但黃瀨真的挺重的。

睜大眼睛驚呼，第一次見到電燈與桌椅、木頭拼條的地板與原始泥漆刷飾的牆壁，黃瀨在推車上轉著，一時間無法接收這麼多視覺上的衝擊。

「小青峰小青峰，你的家好漂亮啊，那個大大的是什麼，啊，是睡覺的洞嗎？可是裡面感覺髒兮兮的呢。」

「那是火爐，啊，燒一下好了，有點冷。」他點燃了火，「對了，我先說好，這個不能摸喔，我去洗個澡。」青峰拍拍滿手木炭，以防萬一黃瀨真做了傻事溜了過去，把推車輪子給卡住。

「嗚啊，熱熱的。」看著燃起的火光，黃瀨就像是被迷惑住一樣，緊盯著跳動的溫度眼睛都亮了起來。

「我說了，不准摸！」

從浴室探出頭，正巧撞見從推車上伸展身子想探手過去的黃瀨，幾乎只剩下一條尾巴在車台上。

「你真的碰了就會變成魚乾，然後別想要偷溜下去，會留下痕跡看得出來。」青峰腳踏著地毯，「我出來時你給我乖乖待在推車上。」

「咦――。」

 

好不容易掛著毛巾走回客廳，在車台上的黃瀨已經睡著了，趴伏在自己蜷曲的尾巴上，打著呼嚕。

「等等真的被烤熟了，傻子。」

拍拍黃瀨的臉，卻沒有醒來，看來人魚的生理活動已到了極限。

青峰扭開卡榫，推著車子直進了臥房，裡頭簡潔的只有一張符合他身高的大床，與一扇能瞄見大海的窗。

「喂，醒來一下，雖然不知道這樣能不能行，但你總要有水吧。」在床邊放了一個請人捎來的超大型水缸，青峰謊稱自己最近有裝置水族箱的興趣。他架起了黃瀨的身子硬把他叫醒。「我弄了海水來，但沒辦法打氣，如果要換水的話得等到明天了。」

「唔？水？」相當熟練地滑進缸裡，雖然是無法平放尾巴的長度，但捲起來也不至於太過不舒服。「謝謝小青峰，呼哈，好想睡覺......。」

「那就睡吧，我正好也累了。」照看一下外面的情況，轉了空調關了燈，只剩下微微從客廳那透出來僅剩的爐火。

「這個這個，跟剛才地上那個是一樣的感覺，軟軟的。」回見黃瀨拍打著床鋪非常開心的樣子，手上的水滴打濕了一小片。「原來小青峰都睡在這麼舒服的地方啊。」

「是啊，好了，快睡。」

靜謐回到夜幕來臨的海岸，波浪的聲音放大成助眠的曲子，黃瀨的眼睛卻映著窗打進來的月光亮亮的睜得老大，青峰被盯著很不習慣。

轉過身子，就也看著黃瀨，他趴在水缸邊緣，甩著尾巴，完全沒有要睡的意思。

僵持了幾秒，青峰彈了他的額頭。「不是要睡嗎？做什麼？」

「小青峰給我講故事，陸地上的故事。」

「哈？為什麼啊？陸地上的故事？」

頓了一下，青峰起身出了房門拿了東西回來，就黃瀨可以看到的位置，他把那攤在床面上。

是一本書。

翻開一面，「這是山，但你這輩子可能都爬不上去，就看看圖片吧。」

「哇，好像小海藻們做成的大屋子呢，都綠綠的。」

又翻開了一面，青峰指著一邊，「這是車子，就是人類移動交通工具。啊，這個你應該看過，這是船。」

「嘿嘿，果然人類只有腳不夠用嘛。」

再翻開一面，青峰聲音低沉，「這是陸地上的生物，有豹子、老虎、獅子，這些是比較凶猛的類型。」

「都有四隻腳呢，欸欸小青峰這個。」指著另一頁的生物，黃瀨目瞪口呆，「這個這個有好多好多腳喔。」

「那個叫千足蟲，不過有些人也叫馬陸啦......。」

講到最後，黃瀨已經點頭打著瞌睡，青峰再講了幾頁，小聲闔上書本，剛轉身隨手放在床頭櫃，黃瀨的手就環上自己的腰。

「小青峰......睡覺。」

「喂喂，衣服都濕掉了，做什麼？」

「我也想到小青峰的床上睡。」黃瀨摸著棉被，「這個軟軟的，好想要睡睡看。」

「如果你是人類，可別亂說要去別人床上睡這種話啊......。」按著額頭，看黃瀨歪著頭不理解他的意思，青峰嘆了一口氣，「一起睡是沒什麼問題，但你不能整晚沒有水吧，怎麼辦？」

「我只要尾巴有水就可以了，尾巴在裡面，但身體可以在上面。」

對上黃瀨亮瑩瑩的眼睛，青峰抽掉圍在脖子上的毛巾，連著那顆亂糟糟的頭髮，把黃瀨的身體擦乾。

「嗯......好舒服。」

「黃瀨，你趴的不是床，是我的身體，很重。」

喬了位置，更移向床鋪的邊緣，青峰也就讓黃瀨這樣趴著，手順勢摸著黃瀨的背，一下一下。

「小青峰明天再給我講故事吧......嗯哼。」

某塊肌膚特別柔軟，青峰忍不住用手指蹭了幾下，再往下就是帶著點濕的鱗片，沒有想像中的刺，尤其是臀部的那個位置，相當豐滿。

黃瀨環著青峰的肩膀，感覺他的身子越來越暖。

聽著均勻的呼吸聲，青峰很久沒有這麼單純地跟人一起睡在床邊，不，應該是說從來沒有。他小時候總夢想著能養一隻大狗，是不是就是這樣的溫暖與滿足。

「喂，睡著了嗎？」

青峰輕聲把黃瀨的頭推向枕頭，卻突然發現什麼在黑暗中隱隱發光。

光源來自下面的水缸，映著水波，黃瀨的尾巴不再是碧藍色，而是透出亮的粉色。

那粉色帶著紅，又帶著點金色，暈在水裡在鱗片的周圍一圈又一圈。

這才意識到，剛才他手摸上黃瀨的背脊是什麼位置。

──是魚鱗與身體連接的那塊皮膚。

如果說，摸上會讓人魚懷孕的話，那麼黃瀨現下全身傳來的熱與變色的鱗片表示。

──是人魚動情的象徵。

 

青峰把棉被一把蓋上了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