頻繁中的平凡

《大璫》童子（折一枚針）

關鍵字：明代架空 / 宦官專權 / 年下攻 / 曖昧慢熱 / 虐 / 肉 / 24萬字。
26歲探花謫官 x 30歲權臣太監

“南京是處銷金地，沒道理，沒規矩。”
       “這地方只通行四個字，酒、色、財、氣……”──第1章。

讀完整個說不出話來……不愧是太監文學的經典之作  
短短20來萬字形塑出官場醜惡的人生百態，句句諷刺，字字誅心，精彩，太精采了。
──少了那話兒，人不再被看待為人，是玩物，是牲畜。

被好友推薦讀了這篇2016年的老作品。
差點沒切八段友盡，虐得我心肝都在疼……到底推我去看有何居心！？
然而，當我闔上最後一頁，突地恍然大悟，燃起衝動想立刻二刷

引述朋友說的白話：
「我覺得厲害的是，才20幾萬字，人物這麼多，可是看到最後是會對他們有感情，也會為他們的死唏噓感嘆。」

那麼，就來聊聊本文吧。

✎剛正不阿的探花郎──謝一鷺，因得罪了當朝大璫，自北京都察，貶謫到南京兵部當個小官。
在那紙醉金迷的銷金窟裡，謝一鷺交了個筆友，日日遞信於靈福寺門口的小石洞裡，訴諸衷腸、互為知己……

《大璫》之詞，意味著最有權勢的太監。
故事架空於明朝宦官亂政的時代，官場迷亂，黨爭惡鬥。
開篇，就是各種角色眼花撩亂，猛一看還不知道誰是主角，可一旦我們進入狀況，就會發現這是部非常精彩的群像劇 

逐步推敲，會發現分有三大派系。
有廖吉祥主持的織造局大名宦官一派，有鄭銑握兵的鎮守太監一派，以及文人組成的反閹詠社一派。

但人心不是非黑即白，裡頭的每個角色也並非勢不兩立。
大家都身不由己，像被無形的局勢推動一般，暗裡是朋友，明面上卻要劃歸為閹黨，或是文臣。
端看的，不是你身為人的本質，而是耳語間如何評價。

正如廖吉祥嘆的這句。

  “你們這些人，要喜歡，不過是聽人說了什麼，要厭惡，也不過是聽人說了什麼。”──第25章。

更別說，在一般人眼裡，太監根本就不配為人。

  “閹人就是狗、是貓、是奴才，身子都不全還談什麼做人。”
         “不如死了！”──第42章。

然而，在流民暴動，燒殺擄掠的同時。
那群自詡清高的世族在做什麼了……
他們躲在堅實的城牆後頭，任甘肅打出天下來的淨軍擋在前面，哀號、呻吟，落下殘疾。
最後再搶出頭領功，一盆髒水往宦官身上潑，笑他們跛、笑他們不是男人，笑他們卑劣，不值得情義相挺。

看到這裡，只有「心寒」可以形容  
噁心，太噁心了……
但也因此，才使檯面下複雜的兒女情長顯得格外可貴。

謝一鷺和廖吉祥，金棠和屈鳳，亦失哈和張彩，過小拙和阿留，阮鈿和王六兒，萬歲爺之於伴伴，或是屠鑰之於龔輦……
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好結局，也不是每個活下來的人都能無愧於天地。

可至少，春鋤與養春做到了  
筆友之間的君子禮法實在是太誘人，那一場場溫吞羞澀，進而熟稔放蕩的肉戲，你眼中只有我，我眼中只有你。
且扳開雙腿，看你欲遮掩的自卑私密……
低頭舔吮，有些病態地，一遍遍告訴你，我愛你，不因為權勢，只因為你是你。

有未盡的遺憾，有撕心裂肺的背叛。
唯有一知心人，此生無憾  

有機會，誠摯地推薦讀讀，用精巧詩詞隱喻，和人物立體層次疊出來的惆悵圓滿  

並且一定要找作者微博番外〈年度盤點：大明吐槽君〉來看，天啊我笑到眼淚都哭出來，這兩人真的是夠了哈哈哈，不要再野合了拜託，丟人哈哈哈！

接下來，分享一些閱讀中途被虐到眼花，激動憤恨、包含 雜感，屈鳳那個該死天殺的……吼！
總共4千字左右，收在下面，有興趣的可以繼續看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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寫作者能夠獲得很大的支持與鼓勵 ♥♥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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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要說話的人，有我，有金棠，有那些小的。”
      “（但謝一鷺不行）那……那是個‘男人’！”──第29章。

讀到一半，我心真的碎了滿地。
為什麼這些人會這麼卑微，是受過怎麼樣的鄙夷，才會把自己放在這麼低的位置

但看到了老百姓踩上一腳的諷謔，看到屈鳳那該死的嘴臉，我頓時明白了……
大家都要一個宣洩的出口，一種我比你更好的優越感，才能建立起「我群」的凝聚力和話語權。
宦官是受罪的殘疾人，安南（越南）或女真籍更是下下等，另一頭可供把玩的戲子小唱，則根本不值一提。

可偏偏就有一些懂情義的人，願意為你付出所有。

“太監的性子最難拿，但若是拿得著，對了他們的心思，卻是頭也可割與你，乃至替你出死力。”──第10章。

這邊也不禁讚嘆，故事裡的每一對佳人怨偶，都太值得琢磨了。
作者埋了太多線索在敘述間，仔細一想才意會到原來……

1、金棠和屈鳳

金棠是忠心於廖吉祥一派的美豔宦官，也是跟著從甘肅打出來的兵。
平時最上心的是當成弟弟疼愛的張彩，為了阻止張彩與卑賤的女真籍太監──亦失哈廝混，動輒打罵亦失哈。

可也是這麼個看似無情的人，在大街上被屈鳳幫了一回，就記在心裡，欽慕於他，最後也為了他頂罪，被刨掉兩顆眼珠，咬舌自盡。
換得的，卻是屈鳳的一句：下作。

我曾想過，為什麼這樣獨立理性的人，看不透屈鳳這種最愛面子世家公子哥的劣根性呢。

“他事事向督公學，活得像是督公的影子，督公有謝一鷺，他就不配有一個屈鳳麼？”──第33章。

但讀到金棠說的這句話，我眼眶濕了……
是啊，廖吉祥於他們這群小的而言，是天上的星兒，是飽讀詩書的才子，又敬，又慕。

正如廖吉祥說自己有點崇尚文人的盲目思維，這群小的也有。
想要有個體面的知心人，想要對方「懂」自己。
不是說文人最勇於諫言，替天下蒼生筆墨的嗎？

那麼這樣殘疾的自己，也能交一個文人朋友的吧……
卻沒料到，那會是個披著人皮的窩囊廢

滾吧，燒香拜佛，連金棠的名字都不敢寫上牌位，實在是不要臉，落得七竅流血。
孽緣啊孽緣。

2、亦失哈和張彩

讀過留言區討論，才意識到原來第一章內的「老祖宗」，就是年邁的亦失哈。
他牆上還掛著張彩的刀，留戀於新來的小火者，賜名他姓張……

要說這一對也是陰錯陽差，亦失哈苦於女真身分無法出頭，好不容易受廖吉祥提拔，能去北京掙前途。
他問過張彩，願不願意和他一起去，但張彩說，督公在哪兒，他就會在哪兒。
最後，亦失哈偷了張彩隨身佩帶的刀，一人遠走高飛，想著飛黃騰達後，要將人接過去。

兩人不過是15、16歲的小孩子，那段腿磨腿的淫戲，真看得人百感交集。
要說，太監與太監動情怎麼能行呢。
用穿戴的玉勢？還是互相舔舐？

但我看到的只是兩顆依偎的心，努力往彼此靠近、更靠近。

可惜在痛失金棠和亦失哈後，張彩也沒什麼念想了。
他穿著最漂亮的紅衣，懸樑自盡，恰巧在廖吉祥頹傾前，留了個全屍與石碑。

謝一鷺騙了亦失哈，騙他張彩不是為了他而死的，是被戚畹的錦衣衛逼死的。
是不是也因此埋下了禍根，令亦失哈復仇，在我們沒看到的地方，血戰爬升成了新的老祖宗。

“亦失哈，他想要的看來是得到了，可失去的呢，無從估量了。”──第50章。

3、阿留和過小拙

阿留是廖吉祥底下的一個啞巴太監，善於刑訊和暗殺。
但心裡頭很暖熱，會為了謝一鷺曾幫助過張彩的事，留他一命。

這樣又窮又殘的小火者，卻喜歡上了知名美麗的戲子──過小拙。
過小拙唱得一口好曲兒，名面上是鄭銑的孿寵，實則在仇鑾的揭發下，才知道他是兵部的人。

當初詠社握有的把柄，都是從他口中透出去的……

這兩人的戲分不多，卻很「真」。

“阿留是不認字，也沒有錢，可奇怪的，他讀得懂過小拙。”──第40章。

閱人無數，過小拙彷彿能知道，阿留是唯一真心把他放在心尖兒上疼的。
雖昂著頭，傲慢說你沒有錢可以養我，卻也被阿留委身於他，雌伏取悅他而感動。

終局那幕，他一人走進刀林劍雨，敲開織造局的門，懇求阿留帶他走的哭腔，太令人印象深刻……
可是阿留不要他的銀票，只要他的心，滿足得回頭盡忠於他的督公。
亂葬崗中，連屍體都沒能留下。

而愛上小啞巴的過小拙，也被仇鑾灌下了生漆，變成了個小啞巴。
如果阿留能帶他走該有多好。

4、阮鈿和王六兒

阮鈿是亦邪亦正的流氓角色，雖在廖吉祥旗下，卻會偷收過路錢，敲詐百姓，也是個凌虐人眼不眨的狠人。
這樣的傢伙，內心的軟肋卻是珠市揚州姐兒的王六兒。

人家笑他，太監玩什麼妓女，拿什麼玩。
阮鈿是拿一顆真心去玩，在暴民輪姦燻瞎王六兒之後，他說現在只有他能娶她了，能留下她的命。

甚至王六兒因此懷孕，阮鈿還欣然接受，快樂喜當爹。

偏偏一朝變天，他說他要出遠門，囑咐王六兒，床頭上，他留了一千兩，兒子生出來要叫阮忠……
然後出去，替督公死了。

可是，一個瞎了眼的孕婦能有什麼生計呢。

在謝一鷺回南京後，驚覺王六兒挺著大肚子，在橋邊唱曲乞討，她不肯被謝一鷺施捨，她說。

“我過去是妓女，現在不是了。”
      “我有男人，只是男人死了。”──第52章。

蜷縮在橋下一塊硬泥地上，她表示，一身兩命，能不能活下來，問蒼天。

5、萬歲爺和伴伴

皇帝與廖吉祥的關係，在正文中撲朔迷離，直到番外〈大內〉裡才完整表述。
正如鄭二哇眼中看到的那樣，俊秀天真的廖吉祥，與劍眉星目的聖上，兩個10來歲的兩小無猜，不知該羨慕還是嫉妒。

“他們倆這個黏糊的樣子，就算還沒有事，也離著不遠了，懵懂的，似有情愫。”──番外。

突然也理解到，為什麼廖吉祥明明身為罪人之子，卻有股油然的自信和驕蠻。
他是在萬歲爺身邊被寵大的啊，受老祖宗庇護，在司禮監受到最好的教育，皇帝去哪裡都帶著他，愛護他，喚他知己、喚他鶯鶯。

而那本借閱的〈西廂記〉，似乎也暗示了他們原本能發展出一段駭俗自由的情誼。

可惜，皇帝被小人下藥暗算，和鄭二哇上了床，嘴裡邊喊著伴伴邊洩了精，「髒」了。

廖吉祥打皇帝巴掌的那段，寫得太切實。
並不是廖吉祥打他讓人生氣，而是廖吉祥竟然罵他髒。

皇帝正覺得自己對不起吉祥，糊里糊塗跟戲子搞上，他也覺得自己髒，所以才想要跟吉祥「來一次」，重新乾淨起來。

但吉祥不願意，還反過來指謫他，這真真戳到痛處了。
你不依，那便遠遠離開，我也不是失去你就沒辦法的了。

“說與伴伴聽，朕心裡恨你，又捨不得你，叫你回來了，你便快快地回……外頭不安定，還是家裡頭好，欽此！”──第50章。

可他不知道，這一別就傷透吉祥的心，吉祥撕碎了免死金牌，不再回頭。
又誰知道，廖吉祥並不是唯恐亂了人倫，而是需要有人溫溫燉之，去惜他、熱他、打開他呢。
錯過的，終究是錯過的……

順道一提，鄭銑對於廖吉祥的征服慾實在是太妙了。
即便過了幾十年，他似乎仍是那卑小的火者，什麼都不要，只想親親廖吉祥的臉頰，與他一塊兒。

但廖吉祥愣是因為他和萬歲爺上床的事，沒再與他說過一句話。

或許，他命令屠鑰那麼沒命地殘虐金棠，也是為了想廖吉祥主動求他一回，與他和解吧。

最終，鄭銑在行刑檯上，瞪著來送別的謝一鷺。

“狗東西！你憑什麼得著他！”

亦是狼狽溫情看廖吉祥最後一眼。

“你又是憑什麼……憑什麼有一個謝一鷺？”──第56章。

不勝唏噓。

那塊小時候，由廖吉祥準備的、被聖上稱讚過的發糕，後來也一直被鄭銑稱之為「大救駕」。
可是，令人心生喜愛的，到底是糕餅本身，還是遞過去的人呢。

6、謝一鷺和廖吉祥

關於這對主角CP，朋友講得很爆笑。

「彷彿我就像是個惡婆婆，看謝大鳥百般不順眼，這個又廢又窩囊的色胚怎麼配得上我們養春……可是，看到他們被押到北京的路上，我就原諒他們了。」

謝一鷺是個很妙的人，看似和屈鳳一掛清高，卻認準了人就死咬不放口（雙關），勇於正視並承擔起自己的心意。

他會在柳樹下調戲，在窗櫺邊孟浪，或是好奇看蹲著尿尿的廖吉祥，心疼「全白」的太監因為拿帕子引流的緣故，身上總有騷味……

事後拿春宮念戲，抱著大腿漏尿的那段實在太淫，忍不住也有點氣憤，覺得廖吉祥的人設前後對不太上。
一個在甘肅行軍的狠人，卻軟得像個深閨婦人一樣，被謝大鳥拿捏著往哪去就往哪去？怪哉。

但在讀了番外〈年度盤點：大明吐槽君〉後，有些理解廖吉祥的心理了。
他是個才華洋溢，硬氣又倔強的讀書人，不畏得罪聖上，也會因為嫉妒拔了玉交枝的指甲。

“宦官最可悲的不是遭人輕視，而是烙印在骨子裡、一輩子甩不掉的自卑。”──第11章。

沒了萬歲爺的珍愛後，一下子從天上掉入凡間。
那種文人的癖性使他更自輕自賤，無所謂被臧芳頂功，無所謂廢了一條左腿。
只要他的原則還在，為民、為臣、為天下。
──但求被人看得起，一個懂他「富貴頸上刀，貧寒自逍遙」的知己。

我也曾想過，倘若當初沒發生鄭二哇的糟心事，廖吉祥是否會傾心於萬歲爺，忠誠又愛戀般奉獻全部？
或許會，但這就會成為一個悲劇。
養春期盼情有獨鍾，然皇帝注定不能非他不可。

從這點看來，廢廢但專情謝一鷺反倒是個好歸宿……
無論是捧著洗腳，還是摸遍全身，謝一鷺說他連養春的指甲蓋都喜歡，別說抱著人頂起牢獄大枷，或自宮成為太監去宮裡陪他。

跟那個瘦子解差說的一樣：就是個瘋人。

屈鳳就問過謝一鷺，他與廖吉祥的關係為何。

“是摯友那樣，談天、題字、吟詩？”

謝一鷺坦言，不是的，他才不會打馬虎眼，他對養春就是……

“是夫妻那樣，交頸、親吻、相濡以沫。”──第52章。

他是喜歡廖吉祥的外貌，但更欣賞他的人格。
他不要他媚俗討好他，在鬢邊戴茉莉花，他喜歡養春就是養春，健全的、珍視的、獨一無二的心肝兒。

無怪廖吉祥那麼死心塌地，一腳踢開喊他伴伴的萬歲爺，撲到火盆上也要回南京找春鋤。

在全員死的死、殘的殘後，能剩下這一對在鄉野教讀的佳侶，實乃慶幸
番外裡還提到，謝一鷺打算抱個孩子回來養，而仇鑾也報恩給廖吉祥一個油水多聚寶門的職。

太好了……流乾了眼淚，笑著說，太好了。

而在看透所有人的心思後，也會發現作者的線埋得太過深沉，非常值得二刷，看看人物互動間的情緒瓜葛，和眼神流轉間，那些說不出來的情與怨。

同樣令人心寒，虛假噁心的江湖道義，可以看看漂亮精煉的《天涯客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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